妹妹也被赶了出来，对着静秋做鬼脸，静秋顾不上理她，只尖起耳朵听隔壁的庭审。妹妹站在靠门的墙边，象看大戏一样望着里间。

　　静秋听母亲说：“小孙哪，我看得出来，你---是个很过细的人，对我们家静秋也很----耐心。你今天带她去看医生，我---很感谢，听说你还给过她很多帮助，我---都很感谢。”

　　静秋听老三小声说：“应该的，应该的。”她觉得他那样子似乎有点卑躬屈膝一样。

　　母亲又说：“可以这么说，你我在静秋的事情上，目标是一致的，心情是一样的，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，因为我---从今天的事情看出你----对静秋还是很----真心的。”

　　静秋见老三朝她这边瞟了一眼，似乎在看她听见这句没有，她对他兴奋地笑了一下。妈她妈的开场白似乎不是向联防那个方向发展的，就怕母亲这是虚晃一枪，这段开场白一完，马上来个“但是”。

　　她听老三表白说：“我对静秋是真心的，这个请母亲相信---”

　　母亲说：“别人都叫我张老师，你也叫我张老师吧。”

　　老三赶紧更正：“这个请张老师相信。”

　　妹妹看着老三胆战心惊、唯唯诺诺的样子，想兴奋地笑又不敢兴奋地笑，脸都憋红了，终于忍不住跑出门去，不知道跑哪里兴奋地笑去了。

　　静秋不敢兴奋地笑，只紧张地听妈她妈的下文。母亲说：“我是相信这一点的，所以我才觉得有必要跟你谈谈，不然的话-----，我们根本没什么可谈的。”

　　老三连连点头，说：“那是，那是。”似乎很感激母亲把他当作同一个战壕的战友。

　　母亲说：“我们关心静秋，爱护静秋，就要从长远的观点着想，不能只顾眼前。人无远虑，必有近忧，静秋顶职，很多人都眼红，在背后戳是捣非。现在她顶职的事还没搞好，假如这些人

　　看着你们两个人在一起，对静秋顶职的事是非常不利的----”

　　老三又连连点头：“那是，那是。”

　　沉默了一阵，老三大概觉出母亲是在等他主动表态，于是清清喉咙，说：“张老师，您放心，我这次回去了，就不再来找她了，一直等到她顶职的事搞好了再来找她。”

　　静秋见老三踌躇满志的样子，望着母亲那边，大概在等母亲夸奖他几句。但她听母亲说：“顶职的事搞好了，事情也没完，在转正之前，学校随时可以不要静秋---”

　　老三沉默了一阵，豪迈地说：“那我就等到她转正之后再来找她。试用期是一年吧？那我就一年之后再来找她----”然后他做了一下算数，订正说，“一年零一个月左右吧，因为她现在还没顶职----”

　　不知道母亲是被他的主动配合还是被他的计算精确感动了，很暖和地说：“你知道这么一句话吧？‘两情若是久长时，又岂在朝朝暮暮’。假如你对静秋真是有----这份情的话，也不会在乎这一年多不见面，对不对？”

　　老三满脸是悲壮的神色，连声说：“对，对，您说得对。”然后还加以自我发挥，不知道是在说服谁，“也就一年多嘛，我们----还年青，还有很多---一年----多。”

　　母亲嘉许说：“我看得出来，你是个懂道理的人，响鼓不用重捶敲，别的我也就不用多说了。我并不是那种死封建的母亲，对你们年青人的心情还是很理解的，但是现实就是这样，人言可畏，我们不得不谨慎一些。”

　　老三说：“我懂，我懂，您这也是为了我们好----”

　　大概母亲已经站起身，下了无声的逐客令了，静秋见老三也站了起来，央求说：“我去打点水，帮静秋把脚洗一下，她脚底烂了好些小洞，里面都是煤渣，她自己看不见脚底，不方便，我帮她把煤渣掏干净了，上了药，就马上走---，以后这一年零一个月，就----拜托您照顾她了----”

　　母亲说：“你在这四周晃来晃去不好，我去打盆水来吧。”

　　妹妹不知什么时候又折回来了，听了这话，一跳而起，说：“我去，我去。”妹妹一会就打回一盆水来，放在姐姐床边，静秋觉得自己象那些坐月子的人一样，躺在床上让人伺候。她想下床，三个人都不让她下。

　　老三把静秋脚上的纱布打开，母亲捧着静秋的脚看了一会，快要流泪了，走到一边，对老三说：“那就麻烦你了，我跟静思出去乘凉去了。”

　　母亲把妹妹带走了，屋子里只剩下静秋和老三。她不让他帮她洗脚，怕把他左手的绷带打湿了。她自己洗了脚，他帮她擦干，把灯绳打开，把灯泡放低了，问她要了根针，用针屁股那头掏那些小洞里的煤渣：“疼不疼？我掏得太深了就告诉我。”

　　静秋想起刚才那一幕，兴奋地笑他：“你刚才怎么象叛徒甫志高一样？卑躬屈膝的，一路点头，说‘那是，那是’。”

　　他也跟着她兴奋地笑：“吓糊涂了，只知道说那几个字。”

　　“你怕我妈把你交给联防了？”

　　“那个我倒不怕，我是怕她不让我----等你了，又怕她骂你。”他开玩兴奋地笑说，“幸好没生在甫志高那个年代，不然我肯定是个叛徒。假如敌人拿你做人质来威胁我，我肯定一下就叛变了。甫志高那时还不是因为害怕跟他妻子分离才叛变的吗？其实也很可怜的----”

　　静秋问：“你---恨不恨我母亲？”

　　他惊奇地说：“我恨你母亲干什么？”然后吹嘘说，“她都说了，我跟她的目标是一致的。你觉得不觉得，她其实很喜欢我的，她答应我一年----零一个月之后来找你----还说了我跟你是‘两情若是久长时’。”

　　“你---还蛮革命的乐观主义呢---”

　　“毛主席说了嘛，‘我们的同志在困难的时候，要看到成绩，要看到光明，要提高我们的勇气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