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就把那件事讲给他听了,他问:“你想不想你爸爸?”
她不回答,只讲她爸爸的故事给他听,不过都是她小时候发生的,很多是听她母亲讲的。听说有一次,不知道为什么,爸爸批评她几句,她就一顿呜呜,把她爸爸哭怕了,反过来安慰她。
后来她在里间睡着了,她爸爸就在外间压低嗓子发牢骚,把她批评一通。母亲听见了,就兴奋地笑爸爸,说秋儿在另一间屋子里,又睡着了,你在这里这么小声说她,她能听见吗?
爸爸嘟囔说:“就是因为她听不见才说说的嘛----”
老三听她一件件讲,感叹说:“你爸爸很爱你们呀。我们什么时候去看他吧,他一个人在乡下,一定很孤独,很想念你们。”
她觉得他的想法太大胆了,担心地说:“我爸爸是地主,现在是戴着帽子在受管制,我们到那里去,让学校知道,肯定要说我们划不清界线----”
他叹了口气:“现在这样搞,搞得人伦亲情都不敢讲了。你把他地址告诉我,我去看他,别人问我,我说是来搞外调的,不会有问题。”
静秋犹豫了一会,交代说:“你要是真的去看我爸爸,一定叫他不要在给我妈她妈的信里写出来,不然我妈就知道我们的事了。你去的时候告诉我,我买点花生糖带给他,他最喜欢吃甜食了,尤其是那种花生糖。”然后她把爸爸在乡下的地址告诉了他。
他听了一遍,就说记住了,她不信,他就把地址背出来给她听。
她很惊奇:“你记性真好。”
“也不是对所有的事都记性好,但只要是跟你有关的,不知怎么的,我一下就记住了。”
他们差不多骑到十三码头四周了,市里的公共汽车也只走这么远了,静秋说:“别再往前骑了,再骑就骑出K市了。”
他们在江边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坐下。她的脚到了傍晚非凡肿,脚趾有点夹不住拖鞋,坐下的时候一伸腿,一只拖鞋就掉了,顺着河坡向江里滑。他紧赶几步,把拖鞋抓住了,走回她身边,要给她穿上。她连声说“不用,不用,坐在这里穿鞋干什么?”说着就把脚缩到裙子下面。
他狐疑地看着她,问:“为什么你不让我碰你的脚?”
她用裙子把脚罩着,跟他讲东讲西。他蹲在她面前,出其不意地掀起裙子,抓住她一只脚踝。她挣扎了两下,但没摆脱。他用手轻轻按她的脚背,一按就有个小窝。然后他看着了她脚底的那些洞,他捧着她的脚,低声叫:“静秋,静秋,你不---做这个工了吧,你---让我---帮你吧,你再这样----我怕我---真的要---疯了---”
“不要紧的,我现在有胶鞋了,就不会有事了。”
他把拖鞋套到她脚上,拉她起来,说:“走,我们到医院去。”
她不肯去:“到医院去干什么?现在别人还没下班?”
“总可以看急诊吧?你脚这么肿,肯定是中毒了,搞不好会把腿烂掉的---”
“不会的,又不是我一个,好几个人都是这样的----”
他固执地拉她:“别人是不是这样,我不管,我只管你一个。你跟我到医院去吧。”
“到了医院就要问名字单位什么的,我又没带看病用的‘三联单’,我不去---”
他忽然放了她,从挂包里拿出那把匕首,她一惊,不知道他要干什么。还没等她弄明白,他已经在自己的左手背上划了一刀,血一下流了出来。静秋吓得跳起来,慌忙拿出手绢来帮他包扎,结结巴巴地说:“你---你---疯了?”
她把手绢扎得紧紧的,但血还是在往外渗。她吓得手脚发软,叫道:“我们快去医院吧!你还在流血---”
他一直没吭声,听到她说去医院才说:“肯去医院了?我们走吧。”
她说:“我骑车带你吧,你手不方便。”
“你不能骑车,你脚不方便,你坐前面掌笼头,我来骑。”他让她坐在自行车横杆上扶着车头,自己一只手握着车把,带着她很快来到一个医院里。
他对值班的医生提了一个什么人的名字,就有一个医生来给静秋看脚,而另一个白大褂把老三带到一间诊室去了。静秋看着医生的白大褂衣领那里露出红领章,心想这可能是个军医院,她从来没来过这里。
医生口口声声叫她小刘,大概是老三见她不愿别人问她姓名单位,帮忙编出来的假名。医生检查了一下她的两只脚,开了一些外用药和酒精药棉之类的东西,说:“小孙说你们急着赶回家,我们就不在这里给你处理了,你回家后把脚洗干净,把小洞里的煤渣挑出来,搽那些药膏,这段时间不要让脚沾生水,更不要再让煤渣钻进脚上的小洞里去了。”
医生见她穿着拖鞋,脚底也搞脏了,就又开了个条子,叫她到对面去,让那里的护士帮她把脚洗干净,先包一下,免得走回家不方便。护士帮静秋包好了脚,还帮她把拖鞋绑在脚底。包完了,护士就叫她坐在走廊的长椅子上等小孙。
等了一会,老三也出来了,左手用绷带吊在胸前,静秋担心地问:“严重不严重?”
“不严重,你怎么样?”
“我没事。医生开了些药----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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