静秋急不可耐地展开信,匆匆看了一遍,收了起来,微兴奋地笑着对端芳说:“你说错了,他没写你说的那几个字。”
那天静秋回到家,正在为老三的花和信兴奋,却听到一个坏消息,母亲刚从洪书记那里听来的,说教育局经过讨论,对顶职的事情做了一些修改。这次教育系统能退的几乎全退了,总共有二十多个,都是为了孩子顶职。这些教工子女参差不齐,不是每个人都能上讲台的。所以教育局决定,这次顶职的教工子女,一律在食堂做炊事员。静秋母亲退休的手续已经快办好了,结果却被告知静秋要做炊事员,而不是做老师,母亲气得差点尿血。
静秋听了这消息,反而比母亲平静,可能是她一贯做最坏的思想预备吧,她碰到这些事情并不怎么惊慌失措,她安慰母亲说:“做炊事员就做炊事员吧,革命工作,没有高低贵贱之分,做炊事员总比下农村好吧?”
母亲叹口气说:“事到如今,也只好这样想了。不过一想到我女儿这么聪明能干,却只能一辈子窝在食堂的锅灶边,就觉得气难平。”
静秋把老三的话搬出来宽慰母亲:“别想那么多,别想那么远,这世界天天都在变化,说不定我干几年炊事员,又换到别的工作去了呢?”
母亲说:“还是我女儿豁达,什么事比母亲还想得开。”
静秋想,命运就是如此,不豁达又能怎么样呢?
放暑假的时候,静秋妈她妈的退休已经办好了,但她的顶职却老是没办好,不知道学校在拖什么。那些从她这里听到消息后才办顶职的同学,一个个都办好了手续,而她这个最先得知消息的人,还没办好。她母亲急得没办法,生怕一等两等的,把这事等黄了,就不断跑到洪书记那里去催学校快办。
洪书记说:“不是学校没抓紧,我们早就把材料报上去了,是教育局那边没批下来。我猜主要是学校在放暑假,老师都不在学校里了,还要炊事员干什么?难道让他们一参加工作就白白拿几个月工资?”
母亲沮丧极了,估计不到九月份学校开学,教育局是不会让顶职的人上班的了。
静秋家一下子陷进极度贫困的境地了,因为母亲已经退休了,工资减到了28块一个月,而静秋的顶职又没办下来,不能领工资。以前母亲一个月将近45块钱的工资,尚且不够养活一家人,现在一下减少了30%,就更拮倨了。
于是,静秋又去打零工。
她顶职的事虽然八字还没一撇,但在外人眼里,似乎她已经做了老师,赚了大钱一样。很多以前跟她关系很好的人,现在却跟她疏远了。也许人人都能同情不幸的人,但假如这个不幸的人忽然走了一点运,有些原先同情她的人就会变得非常不兴奋,比看到那些本来就走运的人走更大的运还不兴奋。
洪书记跟静秋的母亲说了好几次:“这段时间很要害,叫你静秋千万不要犯什么错误。我们让她顶职,很多人眼红,经常来提意见,你们要非凡谨慎,不然我们不好做工作啊。”
连居委会李主任都知道了静秋顶职的事。母亲带静秋去李主任家找工的那天,李主任说:“张老师呀,不是我说你,这个钱呢,也是赚不尽的,赚了一头就行了,不可能头头都顾上。”
母亲尴尬地兴奋地笑着,不知道李主任这是什么意思。
李主任又说:“不是说你静秋顶了你的职,当老师了吗?怎么还跑来打零工呢?我们这里是人多工少,我得先照顾那些没工作没钱赚的人。”
静秋赶紧声明说:“我母亲是退休了,但我顶职的事还没办好,所以----家里还是很困难,比以前更困难了,因为母亲工资打折了----”
李主任“噢”了一声,说:“那你也应该先下农村去锻炼,等你顶职的事办好了再回来上班,你这样赖在城里不下去,假如我还给你工作做,那不等于是在支持你这种不正之风了吗?”
母亲说:“静秋,我们回去吧,不麻烦李主任了。”
静秋不肯走:“妈,你先回去,我再等一下。”她对李主任说,“我不是逃避下农村,只是我家太困难了,假如我不做点工,家里就过不下去了。”
李主任缓和了一下口气说:“你愿意等就在这里等吧,我不能保证你有工做。”
静秋让母亲回去了,自己在那里等。一连等了两天,李主任都没有给她安排工作。有两次,来要工的“甲方”都看上静秋了,但李主任硬生生地把另外的人塞到“甲方”手里去了。
李主任解释说:“你的困难是暂时的,你可以先借点钱用了再说,等你当了老师了,还愁还不起?”
静秋解释说自己顶职不是做老师,而是做炊事员,李主任不赞成地摇摇头:“你这是何必呢?宁可做炊事员都不下农村?你下去几年,招回来当工人多好。”
第三天早上,静秋又早早地去了李主任家,坐在客厅里等工。正在思考今天假如又等不到工怎么办,就听有人叫她:“静秋,等工呀?”
静秋抬头一看,惊奇得差点叫出声来,是“弟媳妇”,穿了一身草绿色的军装,上衣还凑合,那条军裤肯定是太大了,名符其实的“向左转”的裤子,估计得左转到背后去了,才能用裤带勒在他细细的腰间。她不知道他这么热的天,穿得这么毕恭毕敬干什么,但她仔细一看,发现他衣服上有红领章,头上的军帽也有帽徽,知道他不是穿着玩的。
“弟媳妇”眉飞色舞地说:“我参军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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